交 谈（三十七）
【帽 子】
年轻女人站在打开窗子前，闭起眼睛享受阳光暖在脸上的微热，她微微张嘴，想着，如果阳光可以饮用，她很愿意喝上几杯。清晨微凉的空气让人神清气爽，黑衣女仆协助她换上一袭新裁的粉色衣服，更显青春与美貌。梳好头发，坐在明亮的镜子前，女仆为她拿来一顶又一顶的帽子，女人却都不尽满意，她为今天的衣服要搭配哪顶帽子陷入苦恼。
「永远少双鞋、少件衣服，还少顶帽子，当女人真是不容易。」瑟兰迪尔看向摆满大床的各种不同款式帽子感叹。
「你……嗯，你说的对。」埃尔隆德差点就脱口而出，你今早也抱怨没有满意的额冠，恶魔很识相地悄悄拐了个弯。
今天公爵家有场盛大的室外音乐茶会，所谓社交活动就是让一群早已熟识或根本不认识的人彼此阿谀奉承，频繁的各种社交邀请着实令年轻女人厌烦，但母亲的命令无法违逆，一向如此，她总是乖顺接受母亲的各种安排和指示。身为么女，虽然不像兄姐有那么多制锢加身，但凌驾一切行为之上的，仍是家族的荣耀和维系。
曾经，年轻女人的钢琴天赋受到名师赞扬，母亲告诉她，音乐家是属于男人的职业，妳不需要倚靠这个职业谋生，只需要将音乐视为娱乐和高雅的兴趣，在晚餐后为家人或宾客弹奏愉悦的曲子，也许是几首轻快的莫扎特钢琴曲。
曾经，年轻女人热爱绘画并极有才能，母亲告诉她，画家是属于男人的职业，妳不需要倚靠这个职业生存，只需要将绘画视为逍遣和社交的途径，最多也只是用绘画技巧妆点家中的少许空白，也许是为杯垫画几朵小花。
历史、文学、礼仪、语言、绘画、音乐，尽管学习成果再好，对这个年轻女人来说，也只是为了轻易融入社交场合、找到更好的婚配对象。母亲眼里，她的女儿这一生最需要完成的大事，便是趁着青春正盛、美貌未衰，在社交场合遇见家世、年龄相当的男人，最好双方都有些小小心动，谈个恋爱并嫁给对方，继而成为一位称职的女主人。
审时度势或高瞻远瞩，甚至是果敢决断或运筹帷握，全都是不经历风浪无法体现的飘渺东西，母亲私心希望女儿这辈子都不需要学会和面对这些，祈求女儿平安、平顺、幸福。
年轻女人拥有多数人梦想中的一切，然而，从她放弃自己梦想的那一刻起，她的心始终空空的，直到在茶会里遇见那位高贵的男人，她学会感谢命运的眷顾和偏爱。
「你认为她幸福吗？亲爱的恶魔。」天使看着盛大的婚礼，公爵的手紧紧牵着新娘，呵护备至。
「是你实现了她母亲嫁女儿的祈愿不是吗？她成了公爵夫人。」恶魔的视线望向那位既欣慰又略显忧愁的母亲，公爵夫人可不是那么容易胜任。
「也完成男人的愿望，他爱慕她有段时日，虽然她愿意接受他的爱情和婚姻，但终究都不是来自她内心的渴望，她从未祈求这些。」瑟兰迪尔用手支着下巴，若有所思。
「至少目前是幸福的，她终于开始懂得付出爱情不是吗？而且又重新拥有梦想的能力。」埃尔隆德想了想，「更何况，眼下我没有见到任何会让她不幸的因子。」
「发现了吗？公爵夫人决定让那位农家出身的贴身女仆继续跟着她。」天使微笑。
农家女孩在天微亮时，已经和父母兄弟在田里劳动，成长中的青翠菜叶水气未散，还挂着滴滴清露。女孩穿着深蓝色的旧棉衣，围着泛黄的粗布围裙，头上包着同色的布巾，将沉重的水桶暂搁在泥土地上，抬头看见初升的太阳，想着，好想拥有一顶足够遮阳的漂亮帽子，如果上面能再系条蓝色缎带花就好了！等自己再长大一点就能进城帮佣，或许就能存钱买一顶这样的帽子。
曾经，女孩想读很多书，她很聪明、很努力，梦想成为一位老师，她想教很多穷孩子读书，但是父母告诉她，家里没有那么多钱；她退让，把读书的机会让给哥哥和弟弟，结果他们宁愿在田里忙碌也不愿意认识书本上的字。
曾经，女孩想成为裁缝，她有双巧手和想象力，梦想裁制脑海里所有美丽的衣裳，但学徒没有薪金，父母告诉她，家里需要她帮佣赚钱；她退让，年龄一满便到城市开始帮佣的生活，大部份的钱都寄回家交给父母，心里只剩下小时候的梦想——拥有一顶蓝色缎带花的帽子。
女孩成长为健康高挑的年轻女子，曾经读过一点书，识字、进退有礼，一开始在邻近家乡的城市帮佣。她是位出色的女仆，几年后她拿着推荐信，终于来到梦想中的大城市，进入一户有贵族头衔的人家帮佣，黑色的女仆服装虽然不合身，但从小没穿过好衣服的她擅长缝纫和修改衣物。
勤快又机灵的女仆被女主人指派服侍年轻漂亮的女儿，今晨女仆服侍她更衣梳头，接着她们试了一顶又一顶的帽子，却没有一顶帽子能令眼前这位美人感到满意。
女仆手里捧着帽子，心中不禁赞叹，这些是多么美丽的帽子！每一顶都做工精致、每一顶都那么独一无二、每一顶都让自己心生向往！女仆有时会趁整理打扫时，偷偷拿出衣柜里的帽子，在无人瞧见的片刻，走到镜子前将帽子戴在头上摆弄着，有时也依女主人要求，巧手为帽子变着花样。
女仆依然为梦想中的帽子努力存钱，经过帽子店总要停下脚步多看几眼，想象它们戴在自己的头上是什么模样，想象它们如果别上花朵或换上不同颜色的缎带会更美。女仆的梦想一直放在心里，这一天，她鼓起勇气推开帽子店的门。
「我很高兴她向梦想迈步了。」瑟兰迪尔看着展示在帽子店玻璃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各式帽子。
「她能下定决心当帽子店学徒不容易，虽然公爵夫人的支持也是一大助力。」那些满是羽毛和缎带花结的帽子让埃尔隆德眼花潦乱。
「有公爵夫人暗地赞助，加上她存好几年的钱，足够不虞匮乏地度过几年没有薪金的学徒日子。」天使满脑子不停想象这些花俏帽子戴在恶魔头上的画面，他摇摇头，把那些画面自脑里甩掉。
「她的父母兄弟也早就不应该要求她继续供钱，我会让他们停止这种索求。」恶魔决定让脑子歇一歇，停止想象这些乱七八糟帽子戴在天使头上会变成什么样子。
「公爵夫人也重拾画笔了，这位公爵大人很疼爱妻子。」
「也许有一天，她的画会在巴黎的知名沙龙里展出也说不定。」
……
……
「为什么我觉得作者又拿我们两个开玩笑？」天使说。
「问作者，她写一写脑洞飘走了。」恶魔回。
「问她？她现在只想把那些帽子戴我们头上吧？」瑟兰迪尔翻个白眼，鄙夷地说。
「我也这么认为，幸好……她不会画图。」恶魔耸耸肩，瞇起眼睛狠狠看向作者。
END
对~~~~~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天使和恶魔戴着仕女帽！原谅我……_(:з」∠)_
Mary Countess Howe，1760，英国画家Thomas Gainsborough
